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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新的人生

「嗨,真理,沒想到會在這兒碰到妳!」國安高興的說。

星期五中午十二點,國安走在巷道裏,一眼就看到了眼前小公園裏坐在長椅上的真理。
她的腳踏車靠在一旁。
她的白衣隨風輕舞,一如池邊嬉遊的天鵝,散發著難以言喻的優雅和美麗。


「嗨!」她有些驚訝,想躲開他的眼神。試著想笑,卻彎不起嘴角。


「最近好嗎?」國安問道。「咦,等等,妳的眼睛….妳怎麼哭了?」


「喔, 國安,不要…,我很抱歉,我…我要走了,我…」
真理紅著眼,忙亂的抹去滑落臉頰晶瑩的淚珠。


「不,我不離開妳。」他握住她的手,萬分輕柔。
「妳知道的─妳,是我的一切,我絕不棄妳不顧。妳的問題,也是我的。我知道妳懂,告訴我。」


她的小手冰冰涼涼的。原本想離開的她,終於改變主意。她開口,以一種很陌生的口氣娓娓訴說。


「今天,也就是每年的五月五日,是我生命中最痛苦的日子。一切都太遲了…我…註定在地 獄裏沉淪。」


「不,妳不是在地獄裏。妳是我的一切啊!」他堅定地說。「告訴我,讓我為妳分擔。」


「那是個生命….一條 小生命…」她低泣。「我是個罪人啊…我…」


「妳不是孤零零一個人,妳還有我!」他輕輕摟住她。


「不可能的,」真理痛哭失聲。
「全都是我的錯。他們一直逼我,我家人,
那個男人…他從來就沒愛過我…他強迫我、虐待我,然後…就那樣消失了。
我好無助。當我發現自己懷孕了…我去找醫生…現在我的孩子到夢裏找我。
我今天看到他了!」她哭喊著。


「一切都會沒事的,妳等著,」他摟她摟得更緊了些。
「讓我們一起面對這一切。從現在起,他就是我的孩子。
至少他將有個父親,而我也會有個孩子,一個幼小而美麗的靈魂。」他低語。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她問著。
「不,不,這全是我的錯,我將為此付出代價。
他的鬼魂會跟著我一輩子。
你知道嗎?我無法忍受他看著 我的樣子…他對我說:『為什麼?媽 …咪?』她哭得柔腸寸斷。
「每年的今天,他都會來找我。我將終生受此折磨,無處可躲、無路可逃。」


「不, 總是有機會的。別哭,我的…摯愛。妳可以重新來過,從零開始。」他輕撫她的髮。


她從他懷中掙脫,質問他。「我不懂,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在我的宗教信仰裏,上帝會原諒一切。更清楚的說,上帝會抹去我們所做的一切惡… 」


「重罪是無法抹煞的,」此時的真理變成平日那個犀利的律師,正準備將犯人定罪。
只是這次,罪人是她自己。


「妳錯了,是可以抹滅的。
上帝的寶血可以遮蓋一切,不只為某個人,而是世上所有的人。」國安說道。


「我不懂?」真理問。「上帝怎麼做的到?」


「這要靠教堂的力量。妳可以去教堂。
他們有一種儀式,牧師會為妳朗誦特别的祝禱文,妳的罪惡就會被原諒。
妳將擁有一個嶄新的開始。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塊白板,妳所有的過錯全部都被記錄在這塊白板上。
然後有一隻強而有力的手,為妳擦去所有痕跡,還妳一塊潔白無瑕的白板。
一個新的開始。就像電腦一樣,當妳把檔案殺掉後,電腦裏面就空空的什麼都不剩。」


「我是個律師,我知道那些犯罪記錄是怎麼回事。沒人能把記錄清掉的。」真理苦澀地說。
「如果想找份工作,你還得到警局去申請記錄證明。這個記錄將跟 著你進墳墓,死都甩不開。」


「在上帝跟前不是這樣的。因為我們所犯的錯、 一切的罪行,最終都會來到上帝面前。
上帝凌駕所有人之上,擁有最終的裁定權。
人間的法律基準架構在人道之上,但上帝的法則是不同的。
上帝能消弭並糾正、修補我們所犯下的錯。
人間的法律不能原諒罪人,但上帝卻寬恕了我們。」


「我所犯的錯已經無法改變。」她嘲諷地說。
「我必須用我的一生贖罪。何況我根本無法面對他的靈魂。
他無辜的看著我,眼底盡是疑惑。
他無聲的哭喊說, 『為什麼…媽咪…』,我的心都碎了…」
更多的眼淚滑落臉頰,她哽咽得無法言語。


「今天,」他握住她的手。
「寶寶會很開心。因為從今天起, 他有我這個父親愛他,而妳更該以最甜美的笑容對他。
我們可以改變過去的。我們擁有上帝的慈悲。
神能改變一切,改變時間與空間,能抹去歷史、改寫過去。」


「我不敢相信事情會這麼好。
從以往的經驗我們知道做錯事就要付出代價,種什麼因,就得什麼果。
不止今生,甚至影響到更多的輪迴。
這種因果循環是無法斬斷的牽扯,遠比世上任何鎖鍊都堅固不摧。」


「不,不必再付出更多的代價。這就是耶穌為什麼投胎為人的原因之一。
他要前來斬斷這不摧的鎖鍊。
上帝轉生為凡人,挑起世人背負的所有重擔。
這條因果鎖鍊,也在上帝的觸摸之下,裂成許多碎片。
法律不再有束縛,取而代之的是自由、全新的生命。
時間和過去不再控制我們。就像有人給妳一個機會,讓妳跳進另一個平行的宇宙空間…」


「你那個以質量數學為計算基礎的平行宇宙的理論?我記得,」
儘管眼角還有淚,她笑了。
「從一個新起點開始的宇宙… 時間的波動…」她回憶著。


「沒錯,」他輕柔地擦去她的淚。「可是,妳怎麼會記得這些名詞呢?」他相當驚訝。


「我記得你說的,」她低聲說道。「你的論文報告。我雖然不懂,但就是記得。」


「謝謝妳…,應該這麼說,那是最偉大的力量─上帝,祂能改變一切,整個世界,整個歷史。
藉著轉生為人,祂教導人們如何從罪惡中解脫,如何重獲新生。」


「這…好美…美的不像真的,」她說。
「但有人終究要為這一 切付出代價。這關乎道德規範。別忘了,我是個律師。」


「我怎麼會不記得!但如果妳要這麼想,那我問妳,如果上帝為妳付出這個代價呢?
祂的血,上帝的血,洗去所有人類曾經犯下的錯。
如果我們必須付出代價,我們會付給誰?
冤有頭債有主,對吧!
如果你指的是對倫理道德負責,那又是誰有資格接受我們的贖罪?
如果是向上帝懺悔...上帝不需要我們付出什麼。
慈愛的話語,已經洗滌我們的心靈。而妳,將會得到救贖。」他嚴肅的說。「妳的淚水已經足夠。
就因為妳是個律師,所以祂將賜給妳一紙假釋令,不是用紅墨,而是以祂的鮮血為印泥,再以中式的印鑑封緘。
同樣鮮紅的印記,有著相同的效果。
妳不再有罪,不是殺人兇手。不會再有人來譴責妳。妳可以重新開始,從頭來過。
上帝用紅色的清潔劑,用祂的血洗去妳的罪惡。」


「你說服我了,」她輕聲回答。「可是那其他人呢?如果真如你所說的,一定會有人利用這個好機會為非作歹、為所欲為。
這樣的人也能被寬恕嗎?」


「在得到上帝的寬恕之前,你必須先取得被你傷害的人的原諒。你必須先努力求得對方的諒解,彌補你所造成的傷害。
當然有時,錯誤是無法挽回的,譬如說,一條寶貴的生命。可是至少,我們可以竭盡所能去補償他的家人。」


「我懂了,這個邏輯很合理。我們用愛和關懷,去彌補我們造成的傷害。就像在醫院裏,醫護人員對我們親切的照顧…」


「是的,」他讚許的說。「現在妳都了解了。」


「這跟我原先所知道的很不一樣。
以前我總認為若是有罪,換個角度來看,還是可以買到所謂的原諒─現在我知道了,
在我們的文化裏沒有真正的寬恕─只有短暫的平靜和喘息。」


「也許妳說的沒錯。不過現在妳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寬恕了。因為唯有上帝是凌駕一切歷史、時間,所有的人與事。」


「是的,但是我又該怎麼才能得到他的原諒?」她的淚再次滑落臉龐。「他死了。」她哀悽地說。
「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我的孩子啊!」


「不,不是這樣的,」他耐心解釋。「妳向上帝懺悔,上帝會替妳告訴妳的孩子。妳的,不,我們的孩子,」
他把她的 手握得更緊了些。
「是上帝派來的美麗的小天使。上帝才是他的創造者,不是妳、也不是我。
上帝是他資訊的來源,賜給他的智慧遠遠超過我們所能想像。
上帝的愛無所不在。
他因為親近上帝而感到幸福。他現在會更快樂,因為上帝對他說,他的母親好愛他,
還有個同樣愛著他的我─像父親一樣的愛著他。
他將再次進入妳的夢裏,是的,充滿愛與喜悅。真希望我 也在那裏…」他輕輕說道。


甜美的沉靜在空氣中不斷擴散,好似溫暖和煦的輕霧,飄入公園喚醒即將綻放的花朵。
他們都不敢開口,深怕打破這神聖的秘靜。
他們的心如此親近,彷彿合而為一...
一隻雪白的鴿子翩然飛到真理身旁,如此靠近,幾乎觸到她的腳踝...
然而這深沉的寧靜...連白鴿也有所感知,鼓動雙翅飛去,不願打擾他們之間已無須言語的愛戀。


「還有一個問題,」真理終於開口打破沉默。「我們怎麼知道神已經寬恕了我們?
我可以祈求,可以禱告,但該如何得到想要的答案?」


「妳問的很好。這是有儀式的─透過懺悔。妳去教堂,向神父訴說妳所犯的錯,他會讀聖經為妳祈禱。
然後,妳就會被赦免了。
妳立刻就會感覺到重生的至高喜悅。妳會感覺到的,相信我。妳所犯的罪已經全被抹滅。」


「可是,」她疑惑的問。「為什麼要向神父告解呢?對 不起,你說的很多我都不是很了解…」


「沒關係。」他笑笑。「這是很自然的,而且妳的問題很好。事實上妳並不是在向神父告解。
神父也是人, 和你一樣也會犯錯,甚至可能錯的比妳還離譜。
妳真正告解的對象其實是教堂,也就是耶穌的身體。教堂真正的身份,正是耶穌自己。
在基督教教義中,妳不是一個單獨個體。妳是耶穌身體的一部份。妳不能說, 嘿,我就是自己一個人。
妳承受耶穌的恩澤,在教堂、祂的身體、祂的慈愛中得到救贖。
妳從來就不孤獨。
基督徒們第一次告解是在教堂,在眾人之前。那是與上帝的正式談話。告解完後,再由牧師朗誦上帝寬恕的言語。
牧師為所有的懺悔者祝禱祈求上帝的恩典。」


「以後找機會,你再告訴我有關祈禱文的事,」她說。「我現在懂了,告解並不是只為了滿足神父的好奇心。」


「那當然。不過若干年後,當告解的人越來越多,還有小孩也在場時,
人們就不再適合在公眾面前,將自己的罪行昭告天下了。
更遑論有些身份特殊的人所做的告解,真是不能攤在大庭廣眾之下。
想像有個警察站在群眾中,而告解的人就在他面前說我偷了這偷了那的...
因為這個實際的考量,教堂決定讓人們單獨向神父告解。
而且,教堂裏的告解都是按照規矩來,而不是偷偷摸摸、見不得人的暗中進行。」


「可是萬一神父把我的秘密講出去呢?」她擔心的問道。


「他必須謹守秘密,任何告解,都不能拿到法院當呈堂供詞。教會將嚴懲洩密之人。
而且我認為向神父告解,其實還有別的用意。」


「怎麼說?」現在的她顯得很冷靜。不過她完全沒察覺自己的手緊緊和他的交握。


「循誘揚善的力量。常常我們錯怪了自己,有時卻又不了解其實已經犯了錯。」


「你說的沒錯。儘管嘴巴不說,我們心中其實隱藏了許多罪惡、恐懼和悔恨。每個人的心都暗藏了許多不可告人之秘啊!
我懂你說的循 誘揚善的意思,就如同你開導了我...」她説道。「真的很謝謝你。」


「千萬別這麼說,」他誠懇地說。


「是真的。我看到你如何面對犯錯的人。沒有責難,不問原因。
就像醫生治療傷患。醫生不過問傷者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也不會責備他的不小心,只是全心替傷者治療。」


「這 種方式才是正確的。我的經驗告訴我,人們很容易總是一犯再犯同樣的錯誤。積習難改。」


「一點都沒錯,」她再同意不過了。「你會怎麼做?當 你再次重蹈覆轍,上帝能原諒你幾次?」


「只要你有悔意,真心誠意想改過向善,上帝就會無止境的包容你。
只是你真心向善,每次都可以重新開始。
神知道我們有多軟弱,所以祂告訴我們,只要我 們努力、再努力,
會一次又一次的赦免我們的罪。
還有神父,也會給我們很好的建議。
教會擁有超過兩千年的歷史,累積無數的經典與智慧。神父可能知道該怎麼幫你。
即使我們以為我們行的壞獨一無二,但事實並非如此。你做的別人可能早就做過,甚至做的比你更過份。
教會有教會因應的智慧...和更多糾正的方法。」


「你應該去當神父,而不是物理學家。」她俏皮的說。「不過,我就是喜歡這樣的你。」


「那全要看妳,」他的口氣非常嚴肅。「現在不要問我為什麼,以後有機會我會再和妳解釋,好嗎?」


「我?」真理很困惑。她其實很快樂,卻又害怕面對快樂的來臨。她的傷口必須先癒合。她的心不敢向她揭露真實的感情。


「好吧,」她決定不再追問。「最後一個問題。我想你應該知道答案。誰來救贖神父呢?還是他們不需要告解?」她壞壞的 問。


「羅素的『理髮師的矛盾』?」他失笑出聲。「妳什麼時候開始研究數學邏輯的啊?」


「當然是碰到你之後啊!」


「嗯, 當然是另一個神父啦。」他解釋著。「神父和你我一樣,是個普通人,也會犯錯,也需要告解懺悔。
沒有人是完美的。等等,妳說的對,這的確是個問題。我們必須找到一個完美的神父。
妳真的非常聰明!我們要到哪找這麼一個神父啊...」


就在此時,真理的手機響了。


「好, 我知道了。七點,我準時到。」


「曉燕打來的,他們想和我碰面─還有你─他們下午會和你聯絡。別告訴他們我們之間的事。」
她叮嚀著,卻不懂自己真正想表達什麼。


「那當然,」他點點頭。


「我該走了,謝謝你。」直到現在,他們才發覺彼此仍緊握著對方的手。


「再見。」


「晚上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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