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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了的仇敵

儘末了所毀滅的仇敵,就是死。」(哥林多前書15:26)。
這是使徒保羅在基督遭受殘酷的迫害、死亡之後,於基督教萌芽時期寫下的話,
那是 個對基督徒普遍充滿激烈恨意的時代。


上次的談話中,我提到人們對於死亡的疑問,
更精確的說,是對於死亡的困惑,如此深植於人類意識的核心,
以致於最終,一個人對死亡的態度,將決定他對生命的態度(也就是他的世界觀)。
我也提到世俗面對死亡的兩種基本態度,但顯然都無法滿足,也無法解決我們真正的疑惑。


從某一面看來,我們可以藉死亡的名義拒絕生命,
如同希臘哲學家柏拉圖所說:「義人的生命,永遠邁向死亡(The life of a righteous man, is a etrnal dying)。」
如同許多宗教,一個人發現死亡不可抵擋的勝利,它毀滅了生命的目的。
既然我們都無可迴避,終將一死,
那最好的方式,就是把我們所有的希望和心願,都轉向另一個神秘的來世。


但這樣的解答令人難以滿意。
因為人們缺乏關於神秘來世的精確知識,而我們怎麼能對一個一無所知的世界產生盼望和渴求呢?
這正是人們反對各種「葬禮式的」、 「死亡取向」宗教的原因,
人們拒絕它悲情、充滿哀傷的世界觀。
但是,當人們轉向今世,並以此名義拒絕上述的世界觀時,
卻依然無法從意識到死亡的壓迫感中得到釋放,獲得自由。
相反地,由於失去對永恆的正確洞察,他在世上變得更脆弱,顯得更加瞬息即逝。

如同Pasternak所寫:


我們將漫步穿越寄居之地

流光從手中消逝,

我們將會尋找,

而我們將會死亡。

所有的文明似乎都瀰漫一股強烈的、無法擺脫的意念,
想要壓抑對死亡的恐懼,和其中如同毒藥般,緩緩流出,靜靜滲入生命的無意義感。
這和信仰的衝突多麼強烈啊!
因為文明試圖以一切無知的手段,根除人性對死亡的關切和記憶,
杜絕人性永恆的追問:「這一生如此脆弱短暫,我究竟為何而活?」


因此, 我們現有的兩種面對死亡的態度,歸根究底都無法幫助我們。
進退不得的困境引領我們繼續追問:「但是,關於死亡,基督信仰對我們說些什麼?」


即使我們對基督信仰一無所知,我們仍然忍不住回想,它對死亡的態度完全不同,
不能被化約為上述提到的任何一種取向。


「儘末了毀滅的仇敵,就是死」,
我們好像突然間發現自己處在一個完全不同的面向:死亡是必需被摧毀的敵人。
我們發現自己從柏拉圖的學說中被挪開,轉移到一個不只強迫我們習慣思索死亡,
實際上更陶醉 (love)於這樣的思索,
並將我們的整個生命轉變成一場「和死亡的競賽」(exercise about death)。


基督哭了,在祂死去的朋友拉撒路的墳墓前哭了。
這是多麼有力的見證!
因為祂並沒有說:「喔!現在他到天國去 了,一切都沒事了;他終於離開了這個困苦和折磨人的生命」。
基督沒有像我們用不知所措而令人徒增悲傷的話語來安慰眾人。
事實上,祂什麼也沒有說,祂只是哭了。
接著,依照聖經,祂讓祂的朋友復活, 恢復了拉撒路的生命。
我們能否從這復活的生命,發現此世朝向更高美善的自由?


此外,在基督信仰中,復活節難道不是佔有核心位置,並總是喜樂地宣告基督已經推翻死亡的統治嗎?
「以死亡踐滅死亡!」基督信仰難道不是早已進入世界數世紀,
並以宣告這前所未聞的信息:「基督已勝過死亡」來引領世界嗎?
基督信仰最重要的,難道不是相信基督從死裡復活,
並相信這宣告「死者復活,那墳墓中等候主的都將喜樂」
(the dead shall arise and those in the graves shall rejoice)?


是的,這些都是真實的。
雖然在基督教本身,或是在個別的基督徒身上,
我們發現這勝利的、嶄新的、以及從世俗看來非常愚蠢的信心已經衰弱。
基督徒們漸漸讓他們自己退回到柏拉圖的觀點中。
並非贊同柏拉圖認為生命和死亡兩者互相敵對,而是認同他將此生和來世視為兩個相反的世界,
而所有已死之人的不朽靈魂都在來世中歡樂慶祝。


但基督從未教導我們靈魂不朽─祂說的是「死者復活」!
我們怎麼能不注意這兩者之間的巨大差異呢?
因為,如果問題只和靈魂不朽有關,我們就無需如此關切死亡,
也無需講論這些克勝死亡、毀滅死亡的權勢、復活……等等的道理了。


「儘末了所毀滅的仇敵,就是死。」
因此,讓我們自問:死亡是最終的敵人,到底是什麼意思?
誰的敵人是死亡?
這敵人怎麼變成世界的統治者、生命的主宰?
我們可能想起Vladimir Solovie的詩句:「死亡和時間在世上掌權,你必須抑制自己呼求他們:主啊!主啊!」
但我們無法否認它們是如此理所當然地統治了一切,成為生命的秩序。
雖然這敵人屢次迫使人試圖在信仰和文化中尋找折衷的面對方式,
但人們早就妥協,停止反抗,甚至在生命哲學中也不再追問了。


的確,我們不再聽見基督教關於死亡的教誨,而基督徒們也不再有能力處理它了。
因為基督信仰本質上並不在意如何和死亡妥協,而是關心如何勝過死亡。
如果我們 以俄羅斯哲學家Fedorov的無知態度討論這個主題,就會陷入盲目,
接受世俗觀點,將之視為智慧之聲,認為這一切都是不可避免的讓步。


但如果真相只是這樣,我會重申,整個基督信仰就完全失去意義,
如同使徒保羅所說:
「若基督沒有復活,我們所傳的便是枉然,你們所信的也是枉然」(哥林多前書15:14)。
因此,在下次的談話中,我們將切入這個主題:基督信仰對死亡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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