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格性與存有:3.聖禮實質實質

3.聖禮實質/聖餐實質

我在上面的論述中將教會性實質描述為一個不同於生物性實質的東西, 這種說法在歷史上或經驗上都只能與聖餐相對應。超越生物性實質之本體論必然性與排他性的 經驗,是由聖餐所提供的。聖餐的意義常常受到誤解,有些正教教會受到西方士林哲學的影響,現在也未能把握聖餐的真義 。聖餐正確而最初的意義首先是集會(synaxis)、 團契(community),以及一套關係網絡,人在這個網絡之中可以用一種不同於生物性的方式「生存」,他是這個身體的成員,而這個身體則超越了一切生 物與社會的排他性。只有在聖餐這個人類存在的歷史脈絡之中,「父親」、「弟兄」這種種的詞彙才失去了排他性意義,而展現了自由與普世之愛的關係。 教父神學在聖餐之中看到了一個哲學原理的歷史實現,而正是這個原理一直主導著位格的概念——實質呈現了它完整的本性,而不只是一部份而已。在聖餐之中,基 督是「分開但不分裂」(parted but not divided)的,而每個領受聖餐者都是完整的基督與完整的教會。所以,教會身份的歷史實現即是聖餐。這解釋了教會為什麼將她的一切行為都與聖餐做連 結,聖餐就像其他那些我們稱之為「聖禮」的行為一樣,目標在於讓人超越其生物性的實質,而成為一個真正的位格。沒有聖餐的聖禮,僅是對於作為生物性實質之 本性的祝福與確證;然而聖禮要是與聖餐結合,它們就不只是對生物性實質的祝福與確證,而能夠將後者導向超越與末世的向度。
正是聖禮的這種末世論 特質,讓我們有能力回答這樣一個問題:教會性實質與生物性實質的關係是什麼呢?聖餐不只是在一個地方集會,不只是人類末世存在的歷史 實現與具顯,聖餐同時也是一種向著實現推進的活動(movement)。集會與活動原是聖餐的兩項基本特質,但很可惜的是,它們的活力幾乎已在現代的教理 教學中消失殆盡,即使在正教教會中也是如此。不過,它們卻是教父聖餐神學中的重要核心。 除此之外,它們也讓聖餐成為禮儀(liturgy)。聖餐作為一種禮儀的、推進的活動,以及它本身的末世論導向,在在說明了一件事:教會性實質以聖餐方式 呈現之時,並不屬於這個世界——當此之時,它屬於對於歷史的末世超越,而不僅僅屬於歷史。教會性的實質將人揭露為位格,它植根於未來,也永遠被未來所啟 發、維護與滋養著。位格的真理與本體屬於未來,也是未來的形象。
對於人的存在來說,那作為「所望之事的實質(ὑπόστασις)*,未見之事 的確證」(〈希伯來書〉11:1)的「實質」的意義到底是什麼呢?這樣的處 境難道不會把我們帶回位格的悲劇性面向中嗎?
教會性實質的末世論特質 當然包括了一種「已經—尚未」(already but not yet)的辯證關係。這種辯證關係遍滿了整個聖餐, 它讓作為位格的人不斷地意識到他真正的家園並不在這個世界,讓他拒絕把位格的實質停駐在此世,或此世的好惡、價值之上。 教會性實質是對生物性實質的超越,它的存有來自於上帝的存有,也來自於它自身在未來時間終結之時所要成為的樣子。正是在這一點上,才讓教會性實質成為出世 的。
教會性實質的特質之所以是出世的,並不是因為它否定世界,或是否定存在的生物本性本身, 而是因為它否定生物性的實質。教會性實質願意接受生物本性,但仍希望能以非生物性的方式賦予它真正的存有、真正的本體,也就是——永生。正是基於這個理 由,我在前面才會說我們不需要拋棄愛欲或身體,但卻必須以教會性存在的「存在方式」來將它們實質化。位格的出世特質來自於教會性實質的聖餐形式,當它不去 否定愛欲與身體,卻以教會性的方式將它們實質化時,它便呈現了真正的位格。就如同我到目前為止所說的一樣,在實踐層次上,這基本上指的是愛欲作為人類位格 的神入活動——像在聖餐中呈現的那樣,從未來獲得它的實質;或像在聖三中呈現的那樣,透過聖餐從上帝那裡獲得實質——如此,愛欲乃得以脫離本體必然性而得 到自由,不至於受本性的牽引而走向排他。它成為一個自由之愛的活動,具有普世的特質,意即,它是這樣一種愛的活動:當它專注於一個位格之上時,它將這個位 格視為整體本性的呈現,它在這個位格之中看到了實質,所有的人或物都藉由此一實質被愛,而藉由與此一實質建立關係,所有的人或物也將使自身獲得實質。 另外在身體方面,當身體成為人類位格的實質式表現之後,它也就脫離了個體主義與自我中心而得到自由,它將成為團契的最高表現——基督的身體、教會的身體, 以及聖餐的身體。於是在經驗上也將證明:身體本身並不是個負面、排他的概念,反而是個共融與愛的概念。在其自身的實質中,身體一併超越了個體主義、與其他 存有的分離,以及其自身的解體——死亡。畢竟,如果作為共融的身體,可以讓身體從個體主義與排他性的生物本性中獲得釋放,它又為什麼不能從最終的死亡法則 中獲得釋放呢?因為前者與後者不過是一體的兩面而已。所以,人類的教會性實質——人在聖餐中完成的實質——是一個「熱切」的保證,它保證了人類對於死亡的 最終勝利。這不是本性的勝利,而是位格的勝利;不是人在其自給自足中獲得的勝利,而是人在與上帝的實質式統一中獲得的勝利,換句話說,這是基督作為教父基 督論中的人的勝利。
正是在這一點上,聖餐的實質與人文主義的悲劇性位格有所不同,因為除了仍舊必須密集而絕對地經歷生物性實質的悲劇面向之外 (這一點也促成了基督教隱修主 義), 聖餐的實質並不從現在獲得其存有,而是從本體論層次植根於未來,其熱切的保證便是基督的復活。每當人在聖餐中體驗到這個實質,他就再一次地獲得保證:被愛 賦予了實質的位格,不僅要免於生物必然性與排他性,最後也將免於死亡。當聖餐團契對其所愛之人——無論是生者或死者——保持著鮮活的記憶時,他們不僅是在 心理上保持著對這些人的回憶,也是在本體論層次採取行動,保證位格最終將戰勝自然,一如造物主在最初先於自然而存在。於是,聖經「從無中創世」的信念便與 希臘思想中對於本體的信念相遇,並為人類的存在與思想帶來了它最珍貴的禮物:位格的概念。這是希臘教父神學對於世界最大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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