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務與共融

II. 聖職職務的關係性特質

當我們討論職務這個主題時,通常引起的問題是職務以何種方式在教會內開始,並且傳遞下去。
這一類問題暗示了把授聖職禮理解為能力(potestas)的傳遞,傳遞與否或有沒有給予某種特殊的神恩或恩寵。
在這樣的例子中,可見恩寵再一次被客體化,被視為某些能被個人所擁有及傳遞的東西。

要回應這些疑難,我們無可避免地會進入因果論的概念中。
傳統來說,神學主要分下面兩個思路,它們造成了當代神學右左為難的兩個選擇。
這個兩難狀況其一是 (i)這是職務性的能力或恩寵的傳遞,授予聖職是宗徒傳承的線性歷史譜系的一部分;
另一則理解為(ii)這個神恩生命由團體作為代表性權威擁有並傳遞給接受聖職者。
從歷史上來說,第一個選擇通常被「天主教」的聖職神學所採用,
而第二個則連結到「所有信徒的司祭職」的思想,這是基督新教傳統性的理解。
現今復興的聖經研究,不但對各種來源提出批判,並強調新約中「主教」的缺席,
這無可避免地把神學推向兩難中的第二個選擇。
但是聖經傳統僅能針對我們的問題提供答案,
因而我們也必須檢查我們加於這些傳統的兩難情況是否真的不可避免,如同以往神學傳統性地使我們所相信的一樣。

不論選擇上述兩難狀況的那一 邊,我們仍是以因果論的概念運作,
而這個概念在當今神學觀的光照下已引起了大家對它的詰問。
基本的問題是:是否有任何先存的東西使我們能在教會內授與聖職?
是否有一個職務的儲藏倉或資源庫?
有沒有一個對於職務發生論的原則(那是主持祝聖禮的主教的能力或是團體的「司祭性」本質)?
職務到底是如何產生的?


(a)首先,必須強調在教會內沒有人是「未被授與聖職的」。
洗禮和堅振(傅油禮),特別是後者,是基督宗教入門聖事奧跡絕不可缺的,
它牽涉到「覆手」(「傅油禮」在這個意義上是同一事件的另一種形式)。
東方教會一直保留著這兩個部分(洗禮-堅振),二者不能相分,而且也不能離開感恩聖祭。
這裡的神學意義彰顯出洗禮和堅振的本質對授聖職禮的重要,這讓我們更能瞭解授聖職禮本身的意義。
在西波呂都斯(Hippolytus)的宗徒傳統中,
洗禮和堅振即時的、不能避免的後果就是新領洗者在感恩聖祭的集會內會有自己特殊的「職位」,
那就是他成為了一個 平信徒。
由此可見這是授聖職禮,受洗者不是單單一個「基督徒」而已,如同我們以為那樣,
他事實上成為了感恩聖祭集會內特殊「聖職」的成員。
我們一旦遺忘了 這一點,便很容易會說平信徒並沒有領受聖職,
也可能以為 ─ 從教會歷史中可以大大證實這一點 ─ 平信徒在感恩祭中是可有可無的
(因此有「沒有教友的彌撒」和神職主義的問題),
或是把他列為各種「神職」的起點,就好像他自己並不是一個擁有特別意義的神職,
只是起源的傳統或原則(因此對「所有信友的司祭職」的普遍看法有各式各樣的差異性)。

這一切的神學意義指出,授聖職禮,即在團體中被委派特殊「聖職」,
不是從一個原先已存在的團體而產生的,它反倒是建立團體的行動。
我們都太習慣於本體論的個人主義,以致於很難想像團體自身一開始時並不存在,
也沒有生產或保持或擁有聖職職務。
在這個情形下,很自然地,我們會說團體一開始就是合一的整體,然後有著各種不同的職務。
但是,在聖神論光照下的本體論,我們可以發現事實是,唯一而且同一的聖神透過分配而團結眾人(格前十二11)。
結論是授聖職禮,如同洗禮一樣,是一個創造團體的行動,使這個團體成為各種神恩凝聚的存在性場所(格前十二)。


(b)授聖職禮不是屬於行進式的、因果律的行動,當我們以聖神論的觀點來瞭解教會論時,
我們能更適當地瞭解狄奧尼修(Dionysius the Areopagite)所說的,
在授聖職禮中主教授予聖職「不是以他個人的行動(動作)而是透過神聖行動」所表達的意義,
其實這個觀點絕沒有一般學者常歸諸狄奧尼修的一性論傾向,它純粹是希臘教父典型的呼求聖神的方式。
授聖職禮本身的禮儀也呈現同樣的進路
(i)天主是「授聖職」(ordain)這個動詞的 主語(「神聖的恩寵」…授予聖職),
而且(ii)在祝聖的時刻,參與感恩聖祭的會眾應唱「垂憐曲」的啟應禱文(Kyrie eleison)。
這一切意味著授聖職禮主要仰賴於祈禱,而非單單客體化地傳遞聖寵。
在此不能把祈禱作一般的理解,以為是祈求幫助我們所做的事情,它其實 是天主自身的神聖行動。

由此可以瞭解授聖職禮程序中其他兩個部分的正確意義,
即人們的召選和贊同的歡呼(在東方教會歡呼「axios」)兩部分。
在初期教會可以免除平信徒的召選 (不是在所有地區都有這個部分),
可見這個部分雖有其重要性卻不能成為授聖職禮的先決條件,彷彿神恩是仰賴於團體以外的人的決定。
然而,感恩聖祭會眾的贊同情況就不一樣,「axios」是會眾在禮儀中「阿們」的另一個形式,
代表了在授聖職禮上整個團體的參與,就好像頌唱「垂憐曲」的啟應禱文一樣。
雖然這一 點不會給予那些尋求教會「民主觀」的人滿意的解釋,
但是,這個「民主」能讓團體成為神聖行動的條件,使聖職職分的神恩性質處於適當的狀態。

在 授聖職禮上神聖行動直接地保護聖職職務的神恩性本質,這直接性也表達了教會職務相等於基督職務 - 我們在本研究第一部分已討論過這個觀點的基本神學要點。這一切若是表達於「感恩聖事」的方式中,便不會有一性論的誤解,這感恩聖事既在具體的本地團體內, 也藉著這團體舉行,而這個團體的建立則吊詭地來自於它所建立的事物。授聖職禮與此團體的有機性聯繫是聖職神學的關鍵:神聖行動完全讓自身降臨於萬物中,但 並非本體論地依靠萬物。沒有團體,或更好說沒有感恩聖祭的團體,受造存有(人類或大自然或人的團體)最多只能是趨向成為接受神聖恩寵的條件。在感恩聖祭的 團體內受造存有才能達到與天主完全結合的緊密關係,但不是藉著成為接受天主恩寵的條件,而是在天主的愛內交付自己而被神聖化。所以聖職職務是新的創造,在 這嶄新的創造中受造存有對自我的肯定不是透過成為接受天主的愛的條件(那是「舊」的有罪存有),反而是停止成為這種舊有的狀態。也是因為這樣使教會在本質 上不同於人類的「民主」。
如 果授聖職禮以這個角度來探討的話,我們便不會把職務理解為有任何東西給了接受聖職者,而會理解在授聖職禮中接受聖職 者是被置於一個特殊的關係中。如果授 聖職禮被理解為建構團體的成分,而且如果團體以其關係性整體的本質被理解為聖神的共融,我們就可以形容職務為教會內的多元關係,以及它與世界的多元關係。 事實上,沒有「關係性」的概念,職務便失去其特性,包括作為來自聖神的能力即與聖神共融的部分,以及作為服務的角色。
使 用「關係性」一詞時,是 為了形容聖職的本質,我們並不把它看作一個抽象和邏輯上的「關係」,而是汲取其深刻的本體論和救恩論意義。在希臘教父傳統中,職 務包括兩個面向:(i)一個關係性的實體能在職務中使團體團結起來,並藉著不同職務把團體分開。聖馬西摩(St. Maximus the Confessor)創造了「共同分配」(co-divided)這個突出的詞彙來指出授聖職禮這個特點。而(ii)教會透過這個行動,也藉著這個行動, 人類和萬物被帶入和好與得救的天人關係中,也是在基督身上實現的天人關係中。就這個意義而言,安提約基雅教父傳統把職務理解為「特使的職份」。
除 聖職職務外,沒有任何一物能給予教會關係性的實體,即愛的奧秘,反映出此時此地天主聖三的生命。雖然這個世界仍背負著十架且必須與魔鬼的臨在和其邪惡作 為搏鬥,但因為這個實體已在世界和歷史的存在之內實現了,所以教會關係性的本質恆常地以雙重的行動展現出來:(i)洗禮的行動能使教成為一個存在性的、 「死於世界」的團體,而且自此與世界分離,此外(ii)作為感恩聖祭的行動,它把世界和天主聯繫在一起,在奉獻禮中把它「歸屬」於天主,而且藉此帶給世界 天主生命的祝福和將要來臨的天國體驗。在教會這關係性本質的雙重行動中使聖職職務以教會內在和外在的行動實現其關係性特質。
如 果看看歷史中不同 神職和職務的誕生和建立,我們將發現教會多麼快速地把授聖職禮近乎全力集中於對內性的職務。這個發展很早開始 ─ 可以肯定在安提約基的聖依納爵(St. Ignatius of Antioch)時期即已存在 ─ 它得到正面的評估,而非負面的。這裡主要的神學意義是,授聖職禮與感恩聖祭團體是密切關連的,在團體結構下所表明的聖職或「神職」成為所有職務中最重要 的。透過保留對這些職務的授聖職禮,教會起碼維護對自身職務正確和清楚的觀點。
因 此,在整個教會歷史內(i)平信徒、(ii)執士、(iii)長 老和(iv)主教成為教會內在關係裡不可或缺的職務,安提約基的聖依納爵清楚地顯示了這 一點,甚至直到宗教改革時期。不幸地,人們很快便失去對神學的正確瞭解,加上其他歷史和神學的因素,本來這些神職只有在團體的相互依存中才有意義,但後來 它們卻被視為個別獨立的職務,這是在教會和神學歷史上人盡皆知的後果。
如果在感恩聖祭團體的光照下重新捕捉這些神職關係性的特質,這原是它們本然所屬,也許很多現存的問題就會消失。
這將會在聖職神學上影響兩個主要的範疇:


(a)每一個神職在教會論意義下的合理性。
它們若被視為一個關係性 整體的部分,我們便能夠肯定並合理化它們的區別、各自的獨特性,因此它們是不可或缺的。 平信徒來自世界各地匯聚一堂,是為了實現教會在末世的團結,和在基督內作世界的救贖。執士的存在會造成現在那麼複雜的情況,主要是因為他們失去了在感恩祭 中的角色,他們應重新恢復作為世界使者的意義(以信眾的禮品和信友禱詞的祈求形式),把世界帶到感恩祭的主祭那裡,並把它們帶回世界上(以聖體聖事的形 式),作為新創造的標記,這新的創造是實現在天主生命內的共融。長老應恢復為團體的導師,在禮儀和現實生活中扮演判決這個重要但已失落的角色,教會以此與 內部一切和整個世界產生聯繫。最後,主教不再是至高無上,作為團體的首長,他的職責是要使團體內部團結,並與其他團體團結 - 這個特有的權利使他得到惟一的授予聖職的職位,以及尾隨而來的至高榮譽,但這一切都只能來自於他對於團體的關係,以及與其他神職的相互依存性。


(b) 論到威權,那是隱含在職務之內的,在感恩聖祭團體的光照下,聖職職務關係性本質的復興將會證明反對「制度」的鬥爭是毫無意義的 ─ 關於這個議題今天已聽得太多 ─ 因為「制度」不只充滿意義,而且表達出一種關係性。若權威與職務連上關係,職務就會被視為一客體化的職位,而且能力也自然而然地成為壓迫性,並會引至改革 的反動力量。然而,在聖職職務關係性的觀點內,權威是建立在關係的要求上。因此教會成為系統制度,源於天主聖三也是有系統制度,但這個系統制度是建基於相 互關係的特殊性。由是觀之,聖職職務確實在聖三神學中創造了榮譽、尊重、真正權威的等級。教會在世界上反映天主的愛情時,的確藉其職務也在其職務內反映了 這種權威。因此聖統的階級制度和權威是由相互關係性而產生的,而不是由權力而產生的 - 無論是「本體論的」或「倫理的」權力。
這讓我們考量到 教會職務的對外性(ad extra),在職務的關係性概念中,正如它在感恩聖祭團體所顯示的,教會的「本體論」藉著其職務成為存在性的情況。這個事實尤其清楚因為教會在這世界上 的存在是有使命性的,它特別指出下面幾點意義:
(a)聖職職務以存在性的方式把教會與世界相連,因而教會和世界之間不可能因二分法而相隔,在教 會感恩聖事的本質中顯示出,教會團體代表世界,重回創造主 的懷裡。在感恩聖事的方式下,世界是在天主的管理之下,而不是反過來。
(b) 因此教會 在世界的使命以不可思議的姿態面對世界。職務的關係性對教會來說意味著唯一可以接受的受派遣的方式是道成肉身的方式:藉著職務,也在職務 內,教會與世界相互關連,教會存在性地投身於世界。使命的本質不是在於教會對世界如何說話,而是在於教會如何對世界表達充滿慈悲之心。
(c) 但 是,所有這一切所表現出來的教會對外性職務必須為一具體的本地團體有生命的一部分,而不是一個普遍的「教會」的含糊「使命」。這對我們理解教會的 對外性職務是非常重要的:無法與具體的感恩聖祭團體建立有生命的關係,這樣形式的職務是不能存在的。因此,這關係性的本質使教會所有對外性職務必定由感恩 聖祭的團體發出,而且必須透過其主禮人(主教)的手。因此它們本身成了職務的感恩聖事的形式,或與之並行的形式。
(d) 最後,根據其處身的時代 和地區的需要,教會對外的職務必須常有多樣性。教會的職務常常必須與世界相關連,但它們不能要求一個永恆的形式,必須依教會 個別時地的需要而定。由這一點看來,對外性職務與對內性是有所區別的,後者本質上有其永恆性,由教會感恩聖祭團體結構所主導,這個聚集一堂的團體以其曾接 受洗禮而與世界有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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